烛火在雕花琉璃灯里跳得昏沉,檀香混着夜露的潮气涌进藏经阁。唐僧捏着案头那份被汗水浸湿的《天庭日报》,指节泛白如骨,莲花座下的蒲团早被他碾出几道褶皱。
廊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,子时三刻,该是佛门弟子安睡的时辰,偏他座下二弟子正跪在月光里,青袍上沾满泥渍,像团被踩进尘埃的乌云。
“师父,您听我解释……”猪悟能的额头抵着青砖,声音里带着海河咸水泡过的沙哑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,混着远处天河浪涛声,恍惚又回到三日前那个血夜——王勃的宝剑挑开雕花木门时,猪成能的血溅在他新置的军营中的断头台上,红得比广寒宫的丹桂还要艳。
唐僧突然拍案而起,琉璃灯盏剧烈摇晃,烛油泼在经卷上烫出焦痕:“解释?你私设销金窟,豢养三十六名妖女,天庭御史台的折子摞起来能压垮南天门!
”他胸前佛珠绷断三粒,“佛祖才赐下‘因材施教’的锦旗,你倒好,转头就给灵山捅个窟窿!”
猪悟能偷抬眼,见师父素来温润的面容笼在阴影里,眉峰拧成利剑。
他想起五百年前高老庄初见,那和尚骑在白马上对他笑,说“八戒,随我修行去”,如今那双眼却像淬了冰,冻得他脊梁骨发寒。
膝盖硌在青砖上生疼,他往前蹭了蹭,袖口拂过满地经卷:“那些女子原是天河水军遗孀……”
“遗孀?”唐僧冷笑,袍袖翻卷间带起一阵风,“戒律护法说她们个个涂脂抹粉,擅唱《水龙吟》,更有人能舞霓裳羽衣——倒像是刻意从广寒宫学来的。
”这话出口他便后悔,见猪悟能浑身一僵,额角青筋直跳,到底还是戳中了当年那段旧事。
殿外忽有夜风掠过檐角铜铃,叮当声里混着猪悟能压抑的哽咽:“师父可知,天河水军当年随我征讨修罗族,三万儿郎埋骨忘川,留下的妇孺连件完整的衣袍都没有。
”他扯开青袍领口,露出心口那道三寸长的疤痕,“末将卸甲那日,她们抱着孩子跪在帅府前,说宁可卖身为奴,也要给亡夫留个牌位……”
唐僧的手指在经卷上顿住。他记得取经路上,这呆子总爱摸出块缺角的玉牌发呆,后来才知道是天河水军的将令。
此刻烛火映着猪悟能颤抖的肩膀,那道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,像道永远长不好的伤。
可想起玉帝昨夜传旨时阴沉的脸色,想起如来案前那面即将被收走的流动红旗,他的心又硬起来:“既是善举,为何要掩人耳目?为何让王勃抓个正着?”